阿尔伯特.赫希曼的这本《自我颠覆的倾向》是我期待很久的,上架十多天了,上一期是2013的年度特刊,没讲新书,这期的编后,我们就专门讲一讲这本书。
赫希曼是2012年底去世的,一年多了,除了这本《自我颠覆的倾向》,我们还准备了一本他的传记《老于世故的哲学家》,大约今年上半年能出来。赫希曼也是那种一旦读了他,就能够改变人们对世界看法的思想家,他有极为丰富的经历:参加过西班牙内战、二战期间为法国作过战、在巴黎救援犹太人,所有这些经历,使他成为一个坚定的自由制度的辩护者。我最初读他是他那本《欲望与利益:资本主义走向胜利前的政治争论》的小册子,顺便说一句,赫希曼的著作差不多都是几万字的小册子,但极为清晰,他将所有多余枝蔓去掉,剩下的,则是环环紧扣的思想逻辑。那本《欲望与利益》几乎就是一本自由主义的经济思想史,与那些汗牛充栋的大部头的经济思想史相比,无一可出其右。
这本《自我颠覆的倾向》是一本论文集,第一部分是对作者之前一些核心概念的检讨和重构,第二部分是接近于自传的文字,充满沧桑、温润的情感和思想的原则;第三部分是新思考,大致集中在1986年之后。很希望有足够的时间,将整本书一点点写下来介绍给大家,就像去年谈托尼.朱特一样,可惜,做不到了。这里,我们就单讲书中的第一篇论文“退出、呼吁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命运”,而这篇论文,也是与我们今天的境况连得最紧的。
赫希曼在1970年的时候出版过一本著作《退出、呼吁与忠诚》,1974年,这本书出了德文版(中文版是2001年出的)。“退出”、“呼吁”这是一组概念,在开始的时候,赫希曼认为它们相当于一对跷跷板式的液压模型,当我们面对一个坏的政治体制的时候,你可以采取“退出”的立场,在前社会主义时期这是东德人民独有的可能选择,因而当匈牙利、波兰、捷克的异议分子在反抗体制并由此造就新的公民空间的时候,东德的人民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他们采取的是“退出”,是移民到西德去。而“呼吁”则是公共行动,在极权时代,甚至要付出难以想象的成本,所以赫希曼当时的著作中的主要结论就是,由于“退出这一选项的存在,反而会使呼吁这门艺术无法发展,陷入萎缩。”简单而言,即退出倾向于阻碍呼吁。尤其是在退出的机制下,那些潜在的呼吁者当中的那些最具影响力的成员最容易消失不见,就像我们这儿这几年的大规模移民,走的往往是一些有相当能力的人。
然而1989年终于到来了,这一年的情况颠覆了赫希曼的上述概念,“东德政权的垮台,是退出与呼吁合作的一个极其激烈壮观的实例”,在这一年中,“退出的可行性增加与呼吁的意愿的强化之间存在着正向的关系”,“刚刚赢得的退出权利实质上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改造了涉事的当事人。在被允许进行更多选择之后,他们对自己能够处置的可选项的范围的意识更清晰了,充分利用各种可行选择的意愿也更高了”。
赫希曼的这篇论文就是对1989年东德崩溃时的一个观念史研究,依然是使用“退出”和“呼吁”的概念,但那段历史显然证明了,“退出”与“呼吁”作为自由民主制度下的两种基本的公民选择,它们是可以互补的,在某种状况下,它们会作为一个整体一起扩张或受到共同制约。所以,1989在东欧发生的事情,让全世界的人们都收获了“神圣的惊喜”。
这篇论文才40页,建议诸位一读。
上海季风书园读书俱乐部
2014-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