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书”评选出炉,托尼.朱特的《重估价值:反思被遗忘的20世纪》上榜,不错。虽说象《被淹没和被拯救的》,以及《宪政爱国主义》、《记忆小屋》等等都可以上,但,一本,也不错了。
算起来,历年的十大好书中曾有过不少三辉的出版物:《五月花号:关于勇气、社群和战争的故事》(2007)、《极权主义的起源》(2008)、《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2010),以及今年的《重估价值》。这意味着在这个时代,严肃的精神生活还是会在一部分人中获得肯定的。
《重估价值》的作者托尼.朱特2010年去世,死时才62岁。这是位立场、学识、见解都令人佩服的思想家。我是2005年第一次读到托尼.朱特的,忘了在哪本刊物上,就是他那篇“爱德华.萨义德:无根的世界性”的文章,现在收在《重估价值》第二部分中。萨义德当时去世不久,而萨氏的著作已经有不少中译本,然而朱特的这篇文章却一下子让我对萨义德有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了解。甚至,这篇文章不仅重构了我对萨义德的认识,而且还完全重构了我对巴勒斯坦问题的知识。这是很厉害的,朱特的洞察力和知识能力可以使你原来具备的各种零散知识,在一个更为令人信服的知识和道德的图景中完全地被重新组织起来!我们在今年8月的书讯编后中曾详细谈过《重估价值》这本书,但并没有谈关于萨义德的这篇文章,现在我们补上。
巴勒斯坦问题中有一些深刻的悖论,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是“一对孪生的障碍”。“其中一个是武装的国家,另一个是没有国家的民族,但在其他方面却都相像的令人沮丧”。然而只有萨义德清醒地告诉美国人: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占据的是同一个空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种情形仍会继续。他们的命运毫无希望地纠缠在一起。在这块土地上,你不能获得像爱国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那样确切的期盼,只有世界主义的无根性可以让你看得更远,而此时的无根性具有的是解放的性质。萨义德持续30年以一人之力在美国开启了关于以色列、巴勒斯坦、巴勒斯坦人的对话,同样重要的则是,萨义德坚持不懈地对他的阿拉伯同胞讲述关于他们的事实,指责阿拉伯领袖们的贪婪、腐败和失误。对于这么一个不懈地从事公共服务的萨义德,朱特这么写道:这是因为萨义德认为,“讨好式地顺从自己一方,是低估了自远古时代以来的知识分子的历史。”
看!这才是知识分子的政治和道德。萨义德去世,给美国给这个世界的知识界留下了一大块空白,而朱特的去世,这块空白变得更大了。
说两本本周的新书。
《宁静的地平线》,张朗朗的新著。张朗朗很传奇,文革前曾组织了一个文学沙龙“太阳纵队”,文革入狱十年,差点被枪毙。据说枪毙的名单送到周恩来那儿,见张朗朗是张仃的儿子,才留了下来,活到现在。这本集子中有很多当年“革命文艺人”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惨。但张朗朗写得真好,第一篇写阳翰笙的女儿欧阳超华,就像那些黑白照片在远远的、干净的空气里飘着,象梦一样躲无可躲。
另一本是朱光潜全集中的一本:《美学批判论文集 维柯研究》。这其实是两部分,美学批判论文集是一部分,维柯研究是另一部分。但有意思的是这“美学批判文集”,竟是当年的大批判文章和思想检讨。第一篇便是当年批胡风时的“剥去胡风的伪装看他的主观唯心论的真相”,第二篇估计则是当年朱先生向党交的思想检查,当然,象朱先生这样的大学者,这种检查是要登到报上的:“我的文艺思想的反动性”,一翻,果然,原载于1956年6月《文艺报》第12期。
刚读到阿伦特对现代极权主义的一个论断,记在这里,可以引证上面两书:“恐怖不是一种额外的政治手段,而是现代暴政的主要动力和逻辑”,恐怖便是动员和统治本身,这是很多身在其中的人都未必清楚的。
上海季风书园读书俱乐部
2013-12-04